焦点要闻:中年茶香,蒸腾着人世万般滋味
□李晓
春雨织成蚕丝一样的雨帘,在离城八十多公里的深山里,余哥与山中老妪村妇们头戴斗笠,正忙着采茶。
余哥在山上种茶,茶山的面积是三千亩,绵延山峰,茶香漫漫。我在空中缆车上俯瞰过余哥的茶山,绿海涟漪,半空中的团团白云柔柔垂下来,如品味茶香后的微醺飘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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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哥说,你来山上吧,我请你喝最新的银针茶。
想起去年初夏,正是我人生困顿时分,去余哥那里喝了一天山泉泡的茶,肺叶如纤长茶叶般缓缓舒展,一颗蒙尘的心,得到了茶的滋养。茶是天地之间的精魂,茶让人慈悲与宽容。
人到中年以后,我喜欢上了饮茶。这是一种人生江湖的更替。想起早年一起喝酒的人,多得可以一卡车一卡车地鱼贯而来。而今一起喝茶的人,是骑毛驴而来,在山道上慢慢悠悠地走。
山道上,有密密匝匝的茶树,清风过处,茶树漫出来的香气,会把一个人恣意生长的许多欲望过滤,清洗了一层又一层。说一个人有了羽化如仙的飘渺之感,大约就是肺腑中贯通了这种山野地气后的泰然处之。
一个人在年少时喝茶,就好比在生命的早春喝茶,似乎还有一点浮躁或做作的成分。到了中年再喝茶,或许才品得出茶的好味道,遇见茶的魂。
这一片能看见植物血管的细小茶叶,它也经历了天光之下风霜雷电的洗礼。看一片茶叶在杯子里浸泡,婀娜多姿地浮散开来,如同一个人把自己缓缓地、彻底地打开,生命之中的沉香由此徐徐浮现。
淡定,说的就是一个人品茶时的状态吧。
年少莽撞的时光里,你会看到一个人咕咚咕咚喝下茶水,喉结滚动,目光如电如炬。
到了中年,一个人身体里散发出的气场,与漫山茶香轻轻碰上了头,是自然的、愉悦的相逢。在茶香里,人淡如菊,显现出一个人的清癯神态、清奇骨相。
在我的中年季节,我幻想着找古代的几个人一起喝茶。
比如唐朝的“茶圣”陆羽,这个拥有一个诗意名字的人,写有一部《茶经》。陆羽二十七岁那年便隐居江南,撰《茶经》三卷,这是世界上第一部茶叶专著,开启了一个茶的时代。
陆羽也熟悉茶树育种、栽培和加工技术,唐朝好多有名望的人都跟他一起品过茶。谈诗论道,品茗说茶,陆羽的一生,就像那漂浮回旋的茶叶,在唐朝的茶山上,结下了散发着茶香的善果。
我想与他喝茶,是想与一个茶叶般素净清雅的人,在茶香氤氲里,白云一样舒展自己的生命。
还有苏东坡,他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时,朋友王安石已到垂垂暮年,因为实施“变法”,身心憔悴,体内痰火郁结。太医给王安石开了一个方子,说是用阳羡的茶,以长江瞿塘峡中段的水来煎烹,才能消除痰火。于是他修书一封拜托苏东坡在长江瞿塘峡打一瓮水捎来。
后来,苏东坡果然守信,过三峡时在湍急的江水里打了一瓮水亲自给王安石送去,王安石居然品出了这不是瞿塘峡的水,是下游巫峡的江水,他说:“上峡味浓,下峡味淡,中峡浓淡之间也。”
原来苏东坡在船上一路迷恋江峡风光,到了下游才想起此事,涛急浪涌又不便返回,赶快在巫峡打了水。
这两个一生喜茶之人,穿越迢迢关山,送上一瓮江水泡茶,这份友谊,如今去哪一座仙山、哪一条河流寻觅?
山色空蒙中想起一些茶的名字,一个人就被那些葱茏葳蕤的茶树环绕:井冈青翠、洞庭碧螺春、武夷大红袍、云南普洱、西湖龙井……这些云雾飘渺的茶叶产地,让我的内心如水中袅袅漂浮的茶叶,带着一种暗香,云卷云舒,像打开故国大地的一幅幅山水画卷。
我的朋友二毛,三十七岁那年头发就掉光了,他靠推着一辆人力板车卖臭豆腐与茶叶蛋为生。二毛的茶叶蛋,就是用他老家山上的茶叶加山泉水煮熟的。夫唱妇随,二毛与娇小的妻子有时一同挎一个竹篮回乡采茶,手指上下翻飞,茶叶一片片飘到了篮中。
二毛说,他们的茶篮里,装着的是一篮老家的山水。
特别是这中年季节里的茶,在缕缕茶香渗透和涓滴灌溉之中,涌动着对沧桑时间和生命的绵绵敬意。在城市的灯影里沉静下来,浮想起茶在山中摇曳,宛如一个人站在植物中央,有了山水的气节,有了云水的苍茫。而在天地之间这个巨大茶盏的时空浸泡里,云雾缭绕中,浮动着命运的万千气象,蒸腾着人世的万般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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